1.前言：新政局與美中貿易戰

在2019年中，對於印尼的產業發展而言，兩件事件的走向值得台灣關注。其一是今年5月，印尼舉行總統選舉與國會大選，正如事先的預料，原任總統佐克威以壓倒性的結果取得勝利。佐克威任內積極改善印尼的經濟環境，以國家的力量發展產業與基礎建設，讓印尼經濟充滿前景，這是他能夠持續獲得印尼民眾的支持的理由之一。另一個對於印尼經濟重大影響的是自2017起的「美中貿易戰」。由於巨額的關稅，許多原先在中國投資的廠商開始選擇「第二方案」，希望能夠將生產基地轉移。
相對於印尼，目前在東協國家中，最積極、也是最適合發展製造業、同屬VIP（越南、印尼、菲律賓）人口大國的越南與印尼成為台商製造業考慮外移的焦點。本篇評析是根據作者於2019年曾經二度走訪印尼與越南，透過第一手的觀察與訪問而撰寫；在結構上，主要是以印尼為主軸，並與競爭的越南為比較，梳理新政經環境下兩國的產業走向，並提出台灣東協在新情勢下的產業合作建議。

2.東協製造業之爭：印尼與越南

2019年走訪印越兩國，不論當地媒體、學者與業界，都認為在美中貿易戰下兩國都獲得額外的利益；特別對於製造業，兩國都對吸引來自貿易戰產地的移轉充滿信心。
對越南而言，這一波製造業生產基地的移轉主要是北越。在過去，南越是越南經濟發展重心，台商產業群聚多半是在南越；以台商協會分布的情況來看：南越約佔85%、中越約5%、北越約10%。越南政府也意識到這樣的南北分布的不平均現象，在這一波投資浪潮中，特別鼓勵外資能夠往北部發展；特別歡迎電子業與科技產業。對於北越地區而言，其中最大的優勢是與中國邊界的連結，訪談若干已經在北越投資的廠商表示：透過陸運，48小時之內，原料可以由珠江三角洲運送至北越，運送成本也不高。按照這個優勢，廠商可以將供應鏈延長：將越南是為最終的組裝與出口基地，以規避貿易戰的高關稅（當然如何規避關稅，不同產業會有不同的生產應對）。除此之外，由於2008年韓國三星（主要在北寧省）、LG（主要在海防省）都已經在北越佈局十年，已經訓練相當的員工與少數本土電子業供應商，以這一波電子業的遷移來說，已經略見成熟。
對印尼而言，過去外資投資印尼主要在大雅加達周邊，印尼政府主要也希望將這一波外資導引至雅加達以爲的地區，其中以三寶壟（Samerang）、巴淡島(Batam)最受重視。其中三寶壟位於中爪哇，擁有充沛的勞動力工資相對低廉，也有新的港口與外資（新加坡）開發的工業園區，較適合傳統的製造業。巴淡島位於相新加坡對口、距離只有40分鐘船程、全島都屬於經濟特區，也有新加坡淡馬錫控股投資的「IndoBatam」工業園區，具有良好的地理優勢。印尼政府也將巴淡島規劃為發展電子產業的專區，台灣電子大廠也有相關的投資計畫。不過，巴淡島雖然具備地理優勢，但由於缺乏深水港，主要航運必須仰賴新加坡進出。根據訪談當地廠商，「巴淡-新加坡」短短的貨運費用甚至高過「上海-新加坡」；巴淡機場也缺乏國際貨運空運航線，對於電子產業的供應鏈而言，是較為不利的地方。
比較兩國的投資環境各有優劣。在行政效率上，越南是中央集權的國家，根據對於有投資兩地的廠商訪談，行政較有效率，而印尼屬於民主體制，會面對到中央與地方行政機關不一致的情況，相關的證照取得需有更多的時間溝通。在勞動成本上，越南工時較長、假期較少，相對於勞動成本為低。當然地理優勢可以將原有的供應鏈連結更是台商青睞的主要原因。
雖然看似越南在這頗產地移轉中略佔上風，但是越南也有發展的隱憂。在這一波產業前進越南的背後，無疑的也墊高廠商前進越南的的成本，造成經濟過熱。特別是人工，國際電子大廠動輒上萬人的招工，排擠原有的傳統產業的缺額；三星電子更在越南農村提出「只要應徵保證錄取」的口號，更令其他業者吃不消；相對而言，印尼就沒有此缺工問題。
更重要的是，美國也發現越南在這一波貿易戰中獲益匪淺，也開始對越南提出警告，包括「越南是匯率操縱國」、「越南協助中國「洗標籤」」的控訴，並揚言對越南提出貿易制裁。國際局勢的千變萬化，成為目前台廠前進越南的最大風險。

3.印尼新政局與產業政策走向

若把近一步焦點放在印尼。過去五年，印尼的主要發展主要在「以國家力量推動基礎建設」獲得不錯的經濟成效。隨著大選和平落幕，印尼經濟前景可期；受惠於貿易戰，相關的外資投入與貿易金額也不斷地攀高；印尼政府也積極與澳洲（2019/3生效）、歐盟洽簽貿易協定等。
對於印尼新政府的成立，可以預測未來的走向是：
(1).國家主導的基礎建設會持續。特別是對爪哇島以外的建設，並且會著重在交通建設（機場、港口、橋樑、高速公路）與能源供應；特別是印尼目前許多大城市都苦於交通壅塞問題，已經有不同的二三級城市提出推動「軌道建設」作為大眾運輸系統的藍圖。
(2).持續推動印尼4.0計畫。在總統佐克威的背書下，印尼工業部於2018年4月開始推動「印尼4.0計畫」，選定化工、食品、紡織、交通、電子等五大產業為重點產業，並有相關的鼓勵配套。例如前述提到的巴淡島，就是被印尼政府規劃的電子、通訊與數位基地。在交通方面，為因應印尼能源的短缺問題，以及本身具備電池生產原料，近一年印尼政府也積極規劃印尼的電動車計畫。
(3).教復興運動改變產品銷售認證。此次印尼大選主要的議題是宗教議題，佐克威總統也可以選擇宗教領袖安明（Amin）作為副手，以平衡宗教與政治之間的關係。而在2019年8月開始，所有輸往印尼的產品都需要經過安明副總統擔任主席的「回教學者理事會」認定的「清真認證」（halah）使得進口；印尼各地也開始推動「清真產品特區」，確保產品的純粹性。隨著印尼社會伊斯蘭教的影響力擴大，日後相關的認證與產品檢驗也將更為嚴格，過去台灣較少關注的「清真產業」會更為興盛。
(4).保護主義歡迎投資取代貿易。經過訪談，過去由於對台灣業者對於印尼較為陌生，多數是以「貿易」的模式經營印尼市場。隨著印尼經濟的改善，印尼政府更企圖以「保護主義」的方式扶持本土產業。例如對於某些天然資源，必須要在當地加工至一定比例後始得出口；佐克威也被國際學者稱之為「經濟民主主義」（保護主義）的產業政策。而在這樣的理念下，可以預期「保護主義以投資取代貿易」的趨勢將更被切實執行。

4.東協的產業轉型

除貿易戰與新政局外，在筆者2019年二次印尼、二次越南的訪問中，也觀察到兩國幾項產業變化值得關注。
(1).越南部分：
在今年上半年，越南工業最受到矚目的是第一部越南本土廠商VinGroup生產的小型車「VinFast」正式上市，象徵越南民族工業的一大步。雖然外界批評該車不過是併購原有的「雪佛蘭」品牌換著招牌拼裝而成，但這也證明越南發展本土工業的邁向產業自主化的決心。日後台灣相關零配件廠商也可以以此切入越南市場。
除製造業外，越南進年也推動軟體產業的發展也略見規模。規模最大的為FPT集團（ Financing and Promoting Technology ），該公司是目前越南唯一科技業上市公司，業務橫跨手機通路、電信、軟體系統整合，甚至還以IT技術為核心，跨足證券、銀行、不動產等非IT領域；台灣的聯強公司也與該公司合作，2017年成立聯強越南(Synnex FPT Distribution Company)建立銷售網路。越南產業由硬體走向軟體的變化，值得關注。
(2).印尼部分：
除政府鼓勵外，目前印尼業界積極推動以「新創」的模式進行產業升級。其中「綠能環保」與「智慧城市」是受到創新領域青睞的項目。例如交通公司Grab、Ojek、Bluebird等都希望在自有的營運基礎上擴大生態系，例如：透過數據分析建立「智慧交通」進而推展到「智慧城市」。在「綠能環保」上，由於印尼政府一直對於「燃油」使用狀況有危機感，因此也積極鼓勵這些新創交通公司思考這一項。目前，Bluebird與Tesla、BYD（比亞迪）合作推動「電動計程車」，Grab也在雅加達機場試點推動「電動機車」的快捷遞送。在政策鼓勵下，這類發展前景可期。

5.結論：「美中貿易戰」與「東協新政局」對台灣產業的影響

政府自2016年起推動「新南向」，當時並沒有預料到美中貿易戰國際政經局勢的改變；等於台灣整個對外經濟戰略已經提早兩年佈局。隨著整個局勢的不確定新高，加上政局逐漸走向穩定的局面，台灣產業界前往東南亞佈局成為必要思考；特別是對於製造業而言，印尼與越南是重要的選擇。
針對於印尼，目前台灣產業界的做法可以分為兩大方向：第一、「印尼4.0」政策印尼政府已經宣示持續會推動，五大產業都有台灣可以著墨的地方；第二、關於「清真產業」「新科技對於產業價值創新」是印尼政府與民間期待的項目。最後，更值得關注是在美中貿易戰下，越南已經出現飽和，印尼未來將會更受到注目。訪談台商佈局，多數台商因為對印尼較不熟悉，多半採取貿易銷售方面「試水溫」，但是在大環境的變動下，似乎應改變策略，對於印尼產業的「進入模式」應要有近一步的思考。